此前我曾读过殷海光先生所译的《到奴役之路》(哈耶克所著,中国大陆通译为《通往奴役之路》),对其深感佩服,近期看到一本他的书信集《殷海光林毓生书信录》,立刻找来读──我始终认为,书信是最能传达一个人内心境地的媒介。
这本书记录了殷海光与学生林毓生近十年的书信来往,直至殷先生在一九六九年九月十六日因胃癌去世,年仅四十九岁。二者虽然是师生关系,但亦师亦友,书信里更像是朋辈之间的学术交流。
说起俩人,则不得不谈起哈耶克。一开始,林毓生因读到《到奴役之路》而结识殷海光,而后成为其学生。期间殷海光劝说林毓生需学好英文,林照做了,后来芝加哥大学历史系唐纳德·拉赫来台湾大学讲学,系主任选了英文好的林去听讲。大考完成后,林毓生主动询问唐纳德是否能谈谈,并提出了想去芝加哥大学当哈耶克研究生的愿望,唐纳德欣然同意。于是,林毓生便前往美国求学。
外出求学不仅打开了林毓生的视野,也给殷海光开了一个「天窗」,一个可以一窥外面自由世界的天窗。当时的环境下,殷海光不仅身受当局迫害,外部信息也被封锁,林毓生这样的一个「天窗」对他来说弥足珍贵。
「毓生老弟,快快给我寄谁谁的著作来!」,这是信中常出现的诉求,足见一个学者对学术的渴望和急迫之情,无奈又好笑。其虽深陷井底,但仍未放弃学术研究。关于读书,他这样说道:「读书,对于咱们而言,不是一目的,而只是一种手段:一种致知的手段,一种帮助了解世界百态的手段。」
每次收到林毓生的信以及寄送的书,他则手舞足蹈地像个老顽童:
同你写信是我最高的享受,读你的信尤其是像在这沙漠中孤独的旅人看到绿洲般的欢愉。当我收到你寄的书包,打开时,一阵一阵洋书的香味,扑鼻而来。嘿!老弟,这种光景所给予这穷书生的快乐,你是不难想象得到的吧!
而面对身边无人可谈的境况,他则破口大骂道:
我近来身体还算好,只可惜“独学而无友”。这里有二三学生可谈,但学力究竟差了一段,因此谈起来不够劲,也使我吃力。四十岁以上习文法科的,几乎大脑退化到跟周口店人的差不多,简直无可谈者。
他和林毓生,虽相隔万里,然而却如白屋诗人那句诗「千钟驷马非所欲,得一知己万事足。」
殷海光曾以微光指引林毓生走上研究之路,而林毓生则报以天窗打开自由之世界,可以说是相互成就。